茱鎂華

       她，從小生長在中部傳統農家，那個年代，貧窮，是當代農村社會中普遍的共通現象，原生家庭食指浩繁，小學四年級後，父母就不讓她姊妹們繼續上學，須留在家裡幫忙莊稼，或出外打些零工，以貼補家用，及自十五歲，便嫁做人婦，婚後才知遇人不淑，需出門賺錢，供先生用度及肩負養家之責，同時得拉把三個年幼女兒成長。據其描述，先生是個木雕師傅，神像作品，工雕細琢，栩栩如生，也算是個藝術家，但丈夫生前大多數時光，都是遊手好閒，酒不離身，經常阮囊羞澀，但卻又桃花不斷。據她娓娓道來，宛如敘述著別人的故事般稀鬆怡然；婚後，挺著孕肚，割稻砍柴，跟了民間互助會，丈夫知道了，隨即被其標得花用殆盡，說什麼：夫妻間，妳的錢，就是我的錢，沒什麼好說嘴。分娩後，身背幼女，早晚間到古井提水，鄰居們常都提醒她，小心點，別使大人小孩都墜入水井中了呢。每天出門打工之前，必須先買妥一瓶米酒，放在家裡桌上，提供丈夫飲用，一日，若未曾買酒，便會遭到毒打，起初，遭丈夫拳腳來時，也曾還手，但力氣哪敵得過男人？到頭來，總是被打得遍體鱗傷，身心俱疲，萬念俱灰，公婆也是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，時常勸她別再還手，否則，終有一天必被打死，後來丈夫拳腳相加時，便任由他了，不再還手，有時，連三個女兒也一齊遭殃被打，每每被打過後，也無淚可流，母女們相擁躲在牆角，互搵傷痕，面對茫茫然的暗夜長空，不知何時得以見曙光？...。日復一日，週而復始，秋去冬來，歲歲年年，未曾稍停。後來買酒時，乾脆一次都買一整箱回家，這樣，正如了先生之意，每日，酒到杯乾，醉生夢死。丈夫年至花甲，有一朝，喝了酒，家中吐了一地穢物，夾雜著鮮血，送至醫院，不出一個月，便因肝癌末期而亡，茱鎂華，在生活的桎梏中才徹底得以解脫。先生被診斷為肝癌之際，彌留前，也曾向妻懺悔道歉，茱鎂華說：欠你的，今生算是已還清，日後兩不相欠，白駒過隙，風輕雲淡，無悔無怨，無掛無牽，陽關道上，各自保重。看如今，白雲蒼狗十二載，陰陽兩界不相聞。茱鎂華，一代女流，今年六十有五，三個女兒，也早已成家生子，為其孫。她，先時為了養家活口，飲盡多少風霜雪雨，一路走來，跌跌撞撞，也曾學習得了整復推拿手藝，如今以居家長照為業，見著多少生死交關人間，聞盡無數家庭互動倫常；但，樂觀、進取、利他，始終為其處世之信念，也從未曾向命運低過頭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            scope    2024 06 04     草湳坡 隨筆

老家秋風一夜雨